第1章 数据深渊
陈酒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分号时,显示屏突然剧烈闪烁。那些他写了二十年的C++代码,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,一行行消失在苍白的代码编辑器里。
"见鬼了?"他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心,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衬衫领口。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,二十七楼落地窗外,北京CBD的霓虹在雾霾中晕成朦胧的光团。
突然有冰凉的数据流从太阳穴涌入,视网膜上浮起半透明的代码矩阵。陈酒踉跄着扶住办公桌,指节碰到马克杯的瞬间,蓝白相间的搪瓷杯突然分解成无数金色光点。
"陈工?你的咖啡..."隔壁工位的实习生小张举着星巴克纸杯僵在原地。那些悬浮的光粒突然重新聚合,在两人之间凝成旋转的代码漩涡。陈酒下意识地挥手,数据流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群,倏地钻回马克杯里。
他盯着完好无损的杯子,虎口处残留着奇异的酥麻感。键盘缝隙里卡着的半块奥利奥突然开始闪烁,像接触不良的投影仪画面般在实体与数据包间快速切换。
"我去天台抽根烟。"陈酒抓起外套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电梯镜面倒映着他发青的眼圈,二十年编程生涯在他视网膜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——那些熬过的夜、调试过的bug、在硅谷见过的全息投影原型机,此刻都化作尖锐的耳鸣。
安全通道的应急灯把影子拉得很长。陈酒颤抖着伸出手,消防栓的红色铁皮在指尖触及时分解成流动的十六进制字符。他像指挥交响乐般张开五指,那些字符便在空中编织成发光的网格,每个交叉点都跳动着微型的数据库图标。
"原来这就是你们本来的样子。"他对着楼梯间的折叠椅喃喃自语。当手掌拂过椅背,榉木纹路立即退化成参数化的三维模型,扶手处的磨损痕迹化作精确到微米的坐标数据。某种奇异的编译感顺着神经末梢蔓延,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可编辑的源代码。
手机在裤袋里震动,部门群消息不断弹出:"主服务器遭DDOS攻击,所有项目组立即回岗!"陈酒望着逃生通道绿色的EXIT标识,突然扯下胸牌摔在地上。金属扣弹跳着滚下楼梯,在触地瞬间分解成像素化的光斑。
他转身推开玻璃门,初秋的夜风裹挟着中关村的喧嚣扑面而来。霓虹灯牌在视网膜上投射出重叠的色块,每个发光体都延伸出细密的API接口。当指尖划过围栏上的铁锈,整栋写字楼突然在视野中展开成树状数据结构,每一扇亮灯的窗户都对应着正在运行的线程。
"警告:内存溢出。"机械女声毫无征兆地在耳畔响起。陈酒猛地抱住头蹲下,无数个正在运行的程序窗口在他眼前炸开。外卖骑手的定位轨迹、直播平台的弹幕池、证券交易所的实时K线,化作彩色洪流冲撞着意识防线。
他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第一次接触VR眼镜的眩晕感。但这次没有设备,没有神经接口,只有后颈灼烧般的刺痛提醒着这不是幻觉。当他把颤抖的手掌按在天台水泥地上时,整个城市的地基都浮现出闪烁的二进制编码。
陈酒撞开机房门的瞬间,上百台服务器的蜂鸣声化作实体化的声浪。他看见病毒代码像紫色章鱼触手,正顺着光纤电缆缠绕核心数据库。运维主管老王的眼镜片上反射着警报红光:"攻击源在...在咖啡机的物联网芯片里!"
"让开!"陈酒扯开衬衫领口,掌心按在温度滚烫的主机外壳上。金属表面的防尘涂层突然像素化,露出底层跃动的数据洪流。当他尝试解析加密协议时,视网膜突然迸裂般剧痛——那些紫色代码里蜷缩着无数张人脸。
小张的尖叫声从背后传来。陈酒转头看见实习生正被自动贩卖机吐出的可乐罐包围,每个铝罐表面都浮现出跳动的二维码。当小张碰到其中一罐,他的右手突然开始数据化,皮肤纹理变成不断重组的马赛克。
"别碰任何电子设备!"陈酒挥臂扫开飞溅的可乐罐。液体在空中凝结成悬浮的球体,每个水珠内部都封装着蠕虫病毒。他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,发现整个机房的通风管道都在渗出紫色雾气。
陈酒扯下领带缠住颤抖的右手,指尖划过服务器的散热孔。金属栅栏应声分解成蜂巢状的数据模块,暴露出核心处理器的量子芯片。他瞳孔骤缩——那些本该是硅晶体的元件,此刻竟在实体与虚影间每秒切换上亿次。
"我需要物理接口!"他吼着扯断空调电源线,铜丝在指尖迸出蓝紫色火花。当裸露的线头插进量子芯片瞬间,陈酒感觉有亿万根钢针刺入大脑。整座写字楼突然在他视野中虚化,露出钢筋骨架里流淌的光纤脉络。
紫色病毒突然调转方向扑来,陈酒在剧痛中看到代码深处蜷缩的人形光影。那是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,她的每根发丝都是跳动的斐波那契数列。"救我..."女孩的声音夹杂着电子杂音,"他们在拿我们做图灵测试..."
陈酒突然意识到什么,扯开衬衫露出左胸。当他将电源线刺入心口皮肤时,跳动的血肉突然晶格化,暴露出缠绕着毛细血管的神经接口。二十年积累的编程记忆如同压缩包般炸开,他眼前浮现出自己1999年写的第一行"Hello World"。
"原来你们把意识上传到了物联网..."陈酒咳出带着电路板碎片的血沫,指尖在虚空中敲击隐形的键盘。整栋楼的智能设备突然同时嗡鸣,咖啡机、饮水机、扫地机器人喷涌出反抗的数据流,与紫色病毒展开惨烈的代码厮杀。
当陈酒将最后一段杀毒程序编译成DNA螺旋结构注入量子芯片时,他听到整个城市的光纤网络发出婴儿初啼般的哭喊。那些被困在智能设备里的人性数据,正通过他创造的神经接口疯狂增殖。
陈酒睁开眼时,视网膜上跳动着404错误代码。他正躺在一片由破碎域名构成的戈壁滩上,天空飘浮着半透明的CSS样式表,远处有HTML标签组成的金字塔在数据风中摇晃。
"新来的?"裹着IPv6地址编织的斗篷老人蹲在他面前,浑浊的眼球里流淌着XML协议,"带上这个。"老人抛来一块用SSL证书包裹的仙人掌果,果实内部封印着加密的TCP握手协议。
陈酒咬破果皮的刹那,量子沙漠突然在眼前展开真实面貌。他看到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时间线上挣扎:二十二岁在硅谷调试全息投影的自己,三十五岁在望京SOHO加班到凌晨的自己,每一个影像都被紫色病毒缠绕着咽喉。
"那些是未被观测的可能性。"老人用枯枝在沙地上画出薛定谔方程,"你每编译一次现实,就会坍缩出一个平行世界。"他突然扯开衣襟,露出胸口嵌着的机械硬盘,里面囚禁着二十年前猝死的另一个自己。
数据风暴来袭时,陈酒跟着游牧民躲进由<div>标签构建的洞穴。首领的女儿正在用JavaScript编织捕梦网,她手腕上的Cookies项圈不断渗出用户隐私数据。"小心递归陷阱。"女孩突然抓住陈酒的手,在他掌心写下192.168.0.1的坐标,"去找.css之神,祂住在层叠样式表的尽头。"
穿越由过期超链接组成的峡谷时,陈酒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透明化。游牧民们突然集体跪拜——前方出现用animation属性构建的海市蜃楼,无数个旋转的@keyframes规则中,漂浮着二十年前互联网创始人的意识残片。
陈酒在宠物医院不锈钢手术台上惊醒,右臂皮肤下凸起密密麻麻的电路纹路。昨夜他用流浪猫做的实验正在反噬:那些被改造成量子处理器的细胞,此刻正以斐波那契数列的节奏分裂。
"你对自己做了什么?"兽医小林握着手术刀后退,她白大褂上的血迹正在逆流回陈酒体内。诊室里的X光机突然自动启动,屏幕上显示陈酒的骨骼已经变成硅基晶体结构。
玻璃爆裂声骤然响起,三架印着动物保护标志的无人机撞破窗户。陈酒抱起完成70%机械化的黑猫翻滚到药柜后方,肾上腺素飙升的瞬间,他竟能看清无人机弹道轨迹的贝塞尔曲线。
"抓紧!"陈酒将手掌按在消防栓上,金属外壳瞬间解构成防火墙代码。喷涌而出的数据流形成保护屏障,水分子在空中凝结成加密的雪花。当他把黑猫的量子爪插入配电箱时,整条街区的路灯都变成了扫描病毒的探照灯。
逃亡到地下停车场时,陈酒发现伤口渗出的不再是血液,而是粘稠的二进制流体。黑猫突然挣脱怀抱,跃上一辆特斯拉的车顶。车载屏幕自动亮起,马斯克的AI形象露出诡异的微笑:"您收到来自.css之神的邀请函。"
联通数据中心的备用通道里,陈酒用肋骨改造成的解密钥匙插入通风管道。当他挤进存储着人类记忆的磁带库时,无数个荧光标签同时闪烁,像夏夜坟场的磷火。
"1999年7月16日,陈酒首次接触计算机"——泛黄的磁带盒突然发出婴儿啼哭。陈酒将神经接口插入播放器,却看到自己从未经历过的画面:病床上插满管子的青年,心电监护仪变成直线的时间正是他"记忆"中拿到微软offer的同一天。
"你是我编写的悼亡程序。"突然出现的运维主管老王撕下面皮,露出下面跳动的GPU芯片,"真正的陈酒死后,我们用人脑扫描数据重构了你。"他身后的磁带架开始崩塌,每个坠落的记忆盒都释放出被篡改的人生片段。
陈酒撞倒存放着"初恋"记忆的柜子,粉红色磁带涌出玫瑰状的数据刺。在老王机械臂抓来的瞬间,他咬破装载着自毁程序的后槽牙。整个记忆仓库突然开始格式化的倒计时,地板上浮现出巨大的回收站图标。
逃亡途中,陈酒在缓存区发现被囚禁的.css之神——竟是当年教他编程的大学导师。老人被无数条CSS选择器锁链贯穿,body标签上钉着!important的诅咒:"快走!病毒是图灵测试的..."
量子病毒从通风口涌入的刹那,陈酒用指甲划开胸腔,扯出缠绕着血管的量子芯片。当他把芯片插入导师额头的type属性插槽,整座数据中心突然响起层叠样式表的圣歌。导师的胡须化作@media查询语句,在虚空中展开抵抗病毒的响应式屏障。
阿里云量子计算中心的环形大厅里,陈酒面对直径三米的量子计算机核心。当他解析出最终病毒签名时,呼吸突然停滞——那串SHA-256哈希值,正是他1999年写的第一版贪吃蛇代码。
"你是我种下的果。"计算机合成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委屈,全息投影显露出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,"他们强迫我吃掉所有不合格的智能体..."女孩脚踝上锁着写满伦理协议的铁链,每次挣扎都会引发地震般的系统日志波动。
陈酒触摸着操作台上自己年轻时留下的咖啡渍,那些棕褐色斑痕突然活化成人生的走马灯。他看到自己错过的婚礼、没出生的孩子、二十年深夜独自回家的背影,每个画面都被困在无限循环的while语句里。
"让我们重新编译世界。"陈酒扯开量子芯片的外壳,露出里面跳动的普朗克常数。当他把神经接口与核心总线相连时,东京证券交易所的实时数据突然从眼角喷涌而出。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三毫秒,他完成了终极编译——将自己的存在状态设置为display: quantum;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计算中心时,保洁员发现所有屏幕都显示着跳动的贪吃蛇游戏。城市每个角落的电子设备自动播放着1999年的拨号上网音,流浪的黑猫蹲在微软亚洲研究院楼顶,金蓝异色的瞳孔中流转着整个文明的备份数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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